家和万事兴
有一种感觉,父母要不是因为生了两个孩子,早就离了。
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,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吵来吵去,吵架也不能痛痛快快地吵一场,打架也下不去手,情感永远压抑在一个中间点,上不去下不来。
客观地来讲,弟弟的出生正值疫情,经济不景气,父亲公司裁员减薪,我的父亲被贬谪到了一个小维护站,从站长变成站员了。
从一万月薪骤降到三千,经济压力暴增,又有两个孩子要养活,父亲开起了出租车。
我们家当然买不起出租车,他是跟一个“哥们”借车开的,父亲是现代版的骆驼祥子,奔波在大街小巷,但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父亲还要赚够租金后养活家里三口人。出租车的生态位又被网约车挤压。
车主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嘴脸,凭着出租车剥削我的父亲,时常以各种借口揩父亲的油,家里有点小钱就趾高气昂。前两天车被追尾,对方全责,父亲是个实诚人,跟他汇报了情况。车主以此为理由,拨弄弦外之音,向父亲索要对方依法给予的大部分赔偿,父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但还是反复斟词酌句,按着语音键的手向上滑了好几次,最后挤出了句:
“鑫哥,咱们兄弟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,你这什么意思看不懂呢。”
“看不懂?是我打字有问题吗?需要我找个看得懂的人来给你解释解释吗?”
他以挖苦剥削人为乐趣,估计那可怜的虚荣心又一次得到了满足,正筹划着拿到钱后带着家人去哪旅游,再发条朋友圈。
父亲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,又点上一根烟,望着窗外的一片昏暗。
弟弟上幼儿园后,母亲也去上班了,每天由年迈的爷爷接送弟弟上下学,我们家成了典型的双职工家庭。
母亲在一家酒店当经理,虽说是经理,每月工资比父亲还少,索性待遇福利还不错,职场环境相对轻松,只是每天公务繁重,母亲每天回来都瘫在床上呼呼大睡。用父亲的话说,他自己成了“老妈子”,休息日洗衣做饭,工作日下班后照顾孩子。
这样的压力下,人自然容易斤斤计较,唯利是图,即使是小利,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丈夫,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妻子。
弟弟今年五岁了,还是不懂人事,哭闹耍嚷,总是把家里所有人的耐心和精力都消磨殆尽,我连坐在自己的屋子里,而不是去帮父母应付弟弟都感到罪恶。我用两百多天后的中考作为幌子整天在屋子里逃避。我想把身心寄托在阅读和写作,以及幻想。但在一个极度喧闹的环境,思考一加一等于二都是奢侈。
我和弟弟成了维系父母关系的纽带,几乎属于典型的“看在孩子的份上凑合过吧”。我有时也在想,如果父母真的离婚了,我该怎么办?其实父母离婚了,对于我来说,世界并没有毁灭,地球还在转,秋风还在吹,毒辣的阳光还是恶狠狠地扎入大地。离婚,父母不会双双离世,对于我来说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。跟谁过,在五六年后都会自己一个人生活了。父母离婚只是代表着他们间的纽带断裂,但我和父母仍然有连接。只是我和弟弟,跟父母的关系围成一个优雅的四边形,两个对立的端点永不相连罢了。
百年以后,弟弟望着三个紧挨着的小土包上堆着的簇簇鲜花,那时候他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吧。